芸生會

署北中醫科謝抒玲醫師

一個陰雨綿綿的午後，山區特有的涼意陣陣襲來，我正在尖石衛生所支援無中醫鄉巡迴醫療，因為天冷，每個工作人員都直打抖擻。今天病人不多，可能因為天雨路滑，行走不便，大家都不太願意出門。

門診快結束時，突然聽到幾個小孩的嬉戲聲，走進來的卻是一個面色蠟白，體型瘦小，背著一個約一歲多幼兒的年輕媽媽，其他三個小孩也魚貫進入衛生所，跑進跑出的喧嘩著。我眼尖的注意到這些孩子都光著腳，穿著十分單薄，臉頰腳丫早凍的紅吱吱了，背上的幼兒更是衣不蔽體，臉上濕糊糊一片，分不清楚是眼淚還是鼻涕，還不斷哭泣喘促，讓人望之心疼。

一問之下，才知道這位年輕母親每隔一年即產一子，五年下來已連續生了五個小孩，家中尚有一個甫出生不久的新生兒托年邁婆婆照顧，她隻身帶著四個孩子下山看病，先生是原住民，因犯案入監服刑，所有經濟來源均仰賴山上的一點農作物耕作維生，而背上這個罹患急性支氣管炎、不斷哭泣喘促的幼兒，也因無力負擔醫藥費被迫離院。雖道如此，這位堅強的母親仍不離不棄的守候著這群她口中的寶貝，再苦也要一起生活，癡癡的等著獄中的丈夫歸來。

我先幫這位蒼白的母親開了一些補養之劑，一連串的生產與辛勞，帶給她嚴重的氣血虧虛，不僅頭暈目眩，還四肢冰冷。背上的孩子也開了一些清熱化痰、溫補脾胃的中藥，但仍不放心的叮囑，務必尋求社會補助途徑，儘早送她入院治療。

事隔一個多月，某日接近中午時分，她們又來了，此時接近午餐時間，外賣便當已送來，從治療桌上傳來陣陣飯香，這幾個飢腸轆轆的孩子一臉天真的暗示我：「阿姨！妳為什麼不趕緊吃飯啊？妳肚子餓了嗎？妳的便當快涼了喔！」，我馬上打開便當，一口口的餵著他們，因為我知道她們一定很餓了，雖然這位母親不斷斥責她們，但我知道她內心也是十分不忍的。

往後幾次，她們還是這個時間來報到，我們也都默契的多訂幾個便當，並拿出事先向志工媽媽募來的二手衣服及玩具，先幫她們穿上厚暖的衣服，再塞給每個孩子一個布娃娃，這大概也是她們平生最奢侈的玩具，抱著這些娃娃左親右親，十分珍惜與開心，這些娃娃應該也很高興找到這麼珍愛它們的主人。看得出來這位母親並不善於向人乞求什麼，但是對大人的善意，總能適度教導孩子們要惜福，並且很有禮貌的我們致謝，所以這群孩子外表雖然貧窮，內心卻是滿足的，因為她們身旁有位巨人般的母親，幫助她們一起快樂成長。

傍晚的山區更涼了，下診後歸程的路上，遠遠見到這位堅強的母親帶領著小小的隊伍，正隅隅步行上山，當車子經過她們，彷彿還可以聽見這群稚兒的朗朗笑聲，忍不住回頭再望一眼，很難形容是心酸還是感動，我決定為這群孩子做點什麼，因而寫下了這篇記事。